壬贰

    进入十二月，不友好的天气越来越多了。在连续一个星期的阴云压境和北风呼啸之后飞扬的雪花终于落下，它们也带来了久违的平静，在这样的平静中，霍格莫德周末到了。

    “你真的不去吗？”罗恩套着袜子，最后一次不死心的问哈利。哈利从猩红色柔软温暖的被子里露出两只眼睛，从罗恩表情里看出了紧张。

    “不，我想我可能得去看看海格。你知道的，他刚从法国回来。我正好有点事情想问问。而且······我还有很多作业没做。”

    罗恩看起来像是被迫吞了一口复方汤剂：“你不能就这样把我丢给赫敏——哥们儿，这不厚道。”

    哈利愉快的笑了：“我可不这么认为。不管怎样，祝你好运。”

 

    目送罗恩走出寝室之后，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只剩了哈利一人。救世主眼中的笑意慢慢消失，他把自己再次整个埋进了被褥里。他没骗罗恩，不过看望海格只是今天所要做的事情里很小的一件罢了。哈利前天派了一只学校的猫头鹰给德拉科送信，约他午后在学校边缘的那个小庭院见。德拉科当然没有回复，如果他不来，那么哈利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来缓解两人之间的冷战了。

    是的，冷战。自从那天德拉科在图书馆莫名其妙的愤然离去，哈利就和他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冷战中，准确的说，是德拉科单方面的冷漠。整整两个星期，不管哈利写什么字条德拉科都不回复，走廊上看见哈利就像是看见巨大病菌一般转身就走。至于课堂上，梅林的胡子啊，哈利再也无法想象比两人搭档的魔药课更尴尬的场景了，全程不发一言的德拉科总是迅速做完本节课的魔药试剂然后请假离开，剩哈利一个人抵挡斯拉格霍恩热情洋溢的赞扬。

    绝对不是我的错，他实在是太神经质了。哈利闷闷的想着。明明应该我生气的·······找个女生，他在说什么胡话。但是······

    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哈利猛的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不管怎样，得先去拜访海格，要不顺便在那里吃个早餐？哈利晃了晃脑袋，把岩皮饼的口感从脑子里赶出去，决定还是先去厨房偷点东西吃。

 

    海格果然给哈利端上了一整盘自制岩皮饼，热情洋溢的介绍说他从马克西姆夫人那里学到了新的配方（“简直是太好吃了，西姆的配方。真没想到她是个厨艺能手。”），哈利盛情难却，勉强咽了一块，言不由衷的称赞了几句就坚决捧起茶杯再也不伸手。

    “这么说，你是去找马克西姆夫人了？你们俩还好吗？”

    海格露出一个很大的微笑：“当然。西姆还特意空出了一整个周末陪我去法国南部海滩。"哈利笑了：“真的吗？你们相处的好就好。”

    海格粗糙的皮肤下泛起了红光，他有点不好意思的眨了眨眼睛，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那什么，别说我了。你怎么样？我知道你现在处境不太妙，听赫敏说整个学校的女生都为你着迷，除了你喜欢了那一个。那是谁？你想和金妮复合但是她不同意？”

    哈利被茶水呛住了：“她是这么跟你说的？！什么时候？”

    “就上个星期，是我写信问她的。你不会怪她吧？不会吧？”海格有点担心的问。

    “我想不会。”哈利慢慢放下了茶杯，盯着炉火若有所思的回答。

    “海格，如果你喜欢上一个很别扭的人。你该怎么办？”

    这下轮到海格被茶水呛住了：“咳咳、我？哦，你知道的，我对这个一窍不通。这方面的事情你该去问赫敏。说真的，她的主意挺不错。至少在西姆那儿有用，虽说她有巨人血统，但毕竟也是女人，是吧？”

    “那如果不是女人呢？”

    “啪！”海格的杯子滑到了地上：“不是哪个女生？哈利，我想我没听清。”

    哈利在海格的目光下沉默了，许久，他才再度开口：“不是女生，海格。我喜欢的是一个男生。”

    牙牙在外面南瓜地里狂吠起来，但海格没理它。“呃，既然是这样······说真的，男生我就更不知道怎么办了，你也许还是可以去问问赫敏，爱情里的东西，应该不分性别是同用的吧？”

    哈利惊讶的抬起头，瞪着海格：“你不觉得意外？不反对？”

    海格毛茸茸的脑袋也直直的瞪着哈利，他的声音竟然有点恼怒的意味在里面：“我不是那种人。哈利，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我们最大的愿望只是你能平平顺顺的、快快乐乐的过完以后的日子，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爱人。梅林，我们绝不会对你喜欢谁指指点点，只要他能让你感觉到幸福，就算他是马尔福也没关系！哦，当然。你不会选马尔福的，我相信。”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哈利努力忽视掉那个名字带给自己的震动，强作镇定的问。

    “送点礼物，表白，告诉他你有多爱他。永远有用的。我说，今天可是霍格莫德周末，你怎么没约别人出去？”

    哈利撇撇嘴：“显而易见我被拒绝了。”

    “真是个有个性的孩子，你的小爱人。”海格中气十足的叹息道：“那你还在我这里做什么？人少的学校也是不错的约会地点！校园恋爱，哦，快去享受青春吧！”没等哈利做出反应，海格已经把他从椅子上拎起来往门外推。看着小木屋的门“砰”一声在面前关上，哈利苦笑着把还捏在手里的杯子放在了门口的台阶上。

    我该勇敢点。我想我该勇敢点。慢慢走回城堡时，哈利的脑中一直回荡着这句话。

 

    正午时候雪停了，北风变本加厉地吹的玻璃都颤抖起来。哈利收回环顾礼堂的目光，费力咽下最后一小口南瓜汁，恍恍惚惚地起身离席。

    城堡每到霍格莫德周末都格外冷清，哈利甚至恍惚觉得这个家一样的地方透着暗黄色的荒寂。他甩甩头，想把这样的念头赶走，却绝望的发现自己沉浸在对德拉科是否会赴约的担忧中，根本没法欢欣鼓舞地想别的什么事情。穿过一条条走廊、一个个庭院，身边闪过模糊光影和急促呼吸——像是奔跑在一个凌乱的、宁愿不知道终点的幻觉中，哈利最终还是站在了那个小小的中庭边。

    德拉科没有出现。他当然没有出现，还没到时间呢，哦，实际上还有一个小时才到约定的时间不是吗？所以，放松点哈利，他会出现的、会出现的。

    轰隆——像是一扇巨大的门被推开了，哈利猛的转身，看见他的金发男孩站在一堵缓缓闭合的墙前。

    “德拉科！”

    德拉科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看，他面无表情的开口：“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早来，波特。”

    哈利试图不去指出他自己也是提前了快一个小时就到了约见地点这个事实，换了一种语气问：“哦，看来你又找到了一个新地方？那是什么？密室、秘密通道、或者鬼知道你用来做什么的有求必应屋？”

    德拉科抿紧了嘴唇，他微微垂下眼帘，又挑起来狠狠地盯着哈利：“我以为我们是来友好会谈的。不过现在看来是没什么必要了。至于这是什么地方，还是不劳圣人波特费心了，对我这样堕落的人，您还是了解的越少越好。”

    一阵难堪的沉默，哈利再次懊恼地发现自己在耍嘴皮子方面永远不是德拉科的对手，特别是在这种时候。他需要惹德拉科生气，但德拉科完显然不想再和他多说一个字。

    在德拉科漠然转身离开的时候，哈利孤注一掷地喊道：“你为什么不坦白点呢？没准你现在做的事情能让我把你送到阿兹卡班和你父亲团聚呢，他一定很高兴——”

    德拉科抽出魔杖发射魔咒的过程快到哈利根本没能反应，不过也许是救世主在常年地摸爬滚打中终于放纵自己懒惰了一次，哈利嘴角挑起一丝微笑，看着红光没入自己胸膛。

 

    “嘶——”哈利从剧烈的肌肉酸疼中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是漂亮的深绿色床帏：“有求必应屋......德拉科？”

    没有人回答他，房间里一片寂静。哈利勉力从床上挪下来，慢慢在这个一看就具有明显斯莱特林和马尔福特征的屋子里转悠。真奇怪，这个有求必应屋，看起来像是——

    “这就是我拿它做的事情，把自己的家搬过来了。”德拉科的声音从房间另一头传来，他手里拿着装满食物的托盘，看起来是刚刚出去过。

    “我昏迷了多久？”哈利尴尬地问：“你没有试图给我解咒的恢复魔药吗？”

    德拉科的表情一瞬间有些狰狞，但他很快恢复了漠然：“一天左右，现在是第二天中午了。”他忽略掉了关于解咒的问题，生硬地把盘子推到哈利鼻子底下：“吃点东西然后离开，你红毛的朋友快发疯了。”

    “没事，赫敏会安抚好他的。不，等一下，我马上走但是得先把这个给你。”哈利开始在身上摸索起来，最后从袍子口袋里抽出一只魔杖。

    “我想它现在是你的了，鉴于你昨天打败了我......还有，我为昨天的不当言论道歉。德拉科，我不是故意要侮辱你的父亲。”

    德拉科不可置信地低头注视松松握在哈利手中的山楂木魔杖，颤抖的视线慢慢沿着哈利指尖烫进那双翠绿的眼睛里，那眼睛疑惑的睁大了，轻轻眨了眨。

    “你只是为了还给我这个？”德拉科没法克制自己声音中的颤抖，他说不清那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你就这样把自己暴露在一个食死徒的攻击下？！你可能会死！”

    “呃，只是想办法把魔杖还给你而已，我还指望这是个不错的圣诞礼物呢。”哈利轻松的笑笑：“马尔福先生，不介意接过它吧，我的手都举酸了。”

    但德拉科没有伸出手，他竟然踉跄后退了两步，痛苦地跌在长沙发上。哈利不再催促，静静的站在原处，看着沙发中小兽一样的男孩发出了压抑的抽泣。

    枝形水晶吊灯的灯光华丽而璀璨，橙黄色的光却没法给这个银绿色的世界染上暖意，破碎的光线在每一个可以反射的面上跳着，撞击、破碎——像是回忆里纷乱的人声、场景、肆意的魔咒的闪光、厉骂——然后——啪——全部碎掉——父母苍白的脸——啪——摄魂怪——啪，有人把博格特放进来了么没人会相信我的博格特是什么样子——啪——“哈利！”

    德拉科惊慌地抬起头，一片阴影向他俯过来，有双温暖的臂膀环抱住了他，是冬日里深层湖水的那种温暖。

    “我在这儿，德拉科。”有声音在自己的头顶上回应，纯净温柔的几乎让他宁愿溺死其中。但是该死的不能是这样——德拉科试图挣扎，试图大声辱骂，但所有的肢体和声音都背叛了他，他的眼泪终于汹涌而出。

    哈利不知道德拉科究竟在挣扎些什么，那种熟悉的酸涩感再次涌上了他的喉咙，他唯一的回应只能是紧紧拥住自己的男孩。

    无言。许久，德拉科终于平静下来，哈利轻轻放开他，却惊恐地对上了他空洞的瞳孔。

    “德拉科？发生什么事了？德拉科？”

    “我们不能这样......波特，我明天会申请转学离开这里。”

    哈利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

    “我们不能，如果我不能克制的话，我最好还是离开。”

    桌上的瓷器突然炸裂开来，茶水流了满桌。哈利愤怒的颤抖起来：“为什么？因为你该死的曾经是个食死徒？谁在乎——我以为你能有种点，马尔福，别让我瞧不起你！”

    德拉科出人意料的只是苦笑了一声：“我昨天差点杀了你，我已经被黑魔法污染了，我并不是不想完全解开咒语，我只是做不到。有些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波特。而我确实是个懦夫。”

    “我不知道有什么是我不懂的。”哈利冷静下来，面无表情的盯着德拉科：“我知道我爱你，你也爱我。难道不是吗。”

    如果这还是以前，哈利一定很乐意观察德拉科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但此时哈利只是咄咄逼人的上前两步追问：“你敢否认？”

    德拉科疲惫地闭了闭眼：“你怎么敢。”

    他进，他不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彼此胸膛呼吸的起伏都如地震山摇。哈利固执地仰头盯着那个被自己臭骂了一万遍“神经病”的金发斯莱特林，沉沉道：“我一直都敢，你记得吗？”

    德拉科觉得自己的眼眶又开始酸痛。怎么会不记得呢？从入校你就不断惹麻烦，一次又一次卷进性命攸关的阴谋中，那么多的险恶，那么多的危险，有哪一次你不是最能惹麻烦又最迎难而上的那个？我看着你越来越成熟、越来越强大、越来越......远。可我无能为力，直到现在，我都无能为力。

    “德拉科。”哈利觉得自己奇异的平静下来，他伸出手抓住了德拉科的胳臂，收紧了手指，而他欣慰的感受到了德拉科回馈过来的同样的平静，他不再颤抖了。

    “我们达成共识了吗？”哈利缓缓问，嘴角染上了一丝笑意。

    “......关于什么？”

    “关于‘爱’。”哈利狡黠的眨眨眼，胜利的小狮子在心里伸了个懒腰：“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

    德拉科叹了一口气，把自己的胳臂从哈利手中抽出来，轻轻把小狮子带到自己的怀里：“输给你了。”
     城堡呼啸的北风也许更烈了，但此时，黑发格兰芬多和金发斯莱特林的世界里却只有彼此的温度。
     
 【小剧场：

    哈利（有点尴尬的推推）：德拉科你抱了好久了......我是不是该回去了......

    德拉科：你敢。

    （又过了一会儿）哈利：罗恩赫敏会担心的......

    德拉科（撇嘴）：我已经跟赫敏解释了你为什么昨天不回去，她看起来很懂的样子。

    哈利（石化中）：......

    德拉科（突然想起一个好主意）：我说，既然都这样了。我们也不要让她的猜想落空了吧。（扑倒）

    哈利（惊恐）：WTF！】
 （上篇终于完结啦！！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