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贰

    哈利偶尔会想如果自己少年时期的真实生活被写成小说一定是够呛的一大本东西。丽塔·斯基特的那个不算，老女人花了太多笔墨来精雕细琢他寥寥可数的感情生活，被描写出来的恋爱场景连他自己都闻所未闻。而从少年到青年的这段时光相形而下就显得格外突兀，好像是有人硬生生贴了一块美梦到他黑暗的梦魇中。可不论是在梦魇还是美梦里，红头发的韦斯莱一家永远都代表了一块洁净温暖的圣地，那是家一般的地方。

  “哦，哈利！你能到外面去帮罗恩清理一下花园么？我看他一个人可真够呛的。”韦斯莱夫人大着嗓门在厨房里嚷嚷。

  “当然，韦斯莱夫人。”哈利正在逗比尔的小儿子，听了这话就要把他送回芙蓉身边。但红头发小子看起来特别喜欢这位绿眼睛的叔叔，只是死死拉着哈利的领口不放手。芙蓉抱歉的朝着哈利微笑着，抬手不客气地拍上儿子脑门。被妈妈拍了两下，小孩子终究还是扁扁嘴，满不情愿的缩进了母亲怀里。

    哈利小心翼翼避开指挥一群椅子从屋里排队走出去弗雷德、手忙脚乱躲着不断喷出汁液榨汁机的珀西（“昨天明明还是正常的！”）、自动剁着肉馅的菜刀......才平平顺顺的踏进了花园。

  “妈妈让你来的？”罗恩灰头土脸，明显已经和地精们搏斗了很久：“我就知道我24岁了我妈还把我当做连地精都搞不定的小罗尼！”

  “她也没说错。”哈利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韦斯莱先生温和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一只手搭住了他的肩膀。

  “父母面前孩子就是孩子啊。”韦斯莱先生笑眯眯的，又把头转向哈利：“哈利，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单独的。”

  “当然，韦斯莱先生。”哈利看了一眼罗恩回答。罗恩双手一摊，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继续和他的地精们奋斗了。

    韦斯莱先生领着哈利来到房子的另一角，重建后的陋居和之前的布局完全一模一样，这里——哈利的心抽痛了一下——也是一个扫帚棚。他努力不去想那张掩在白色须发中的脸，把注意力转回到韦斯莱先生身上，等着他开口。

  “是这样的，莫莉......我是说我们，很担心你现在的状况。哦当然不是精神状况。”他察觉到哈利的神色，补充了一句。

  “自从你和金妮分手后我就没听说有关你感情生活的任何消息了。这么多年你都一个人过，住在小天狼星给你留下的房子里。而且听罗恩说，你在工作上也不怎么和别人有非必要的接触。关键是这个.......我们......”他抿起嘴摇摇头，一双蓝眼睛带着叹息的神色看着哈利：“我们真的很希望你能找到一个真正能够懂你，和你并肩的人。莫莉她尤其着急，你别怪她，她做母亲太久了。说不定今天她就会找你说这件事。但你是知道她的脾气的，我先来告诉你这件事，到时候别太紧张。”

    哈利在韦斯莱先生开口之时就知道了接下来的内容，但他只是安静的倾听着，眼睛盯着一块结着蛛网的木板墙。

  “韦——韦斯莱先生。”他猛然察觉到自己该说点什么，但一开口声音却是奇异的沙哑，不得不轻咳一声：“我很好，现在的生活也很好。”他犹豫了一下，瞥见一只蜘蛛慢慢爬到网中央：“我会仔细想想......您今天的话。至于莫莉夫人，可以请您劝她今天先不必问我这些事情么。就说您已经和我谈过了。”

    韦斯莱先生点点头，换了活泼一点的语气：“好了，我相信罗恩和赫敏会及时关心你的。莫莉每次提到你的事情罗恩就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完全是一副嫉妒你黄金单身汉生活的样子呢！”

    哈利不好意思的笑笑，跟着韦斯莱先生离开了扫帚棚。没走两步就有一只地精从腿边溜过，哈利提起它来在头顶抡了两个大圈，放手把它甩进了篱笆外的树丛。

    莫莉夫人果然没有找什么借口单独和哈利谈心，但整个下午和晚上，哈利都不敢直视那双明亮慈和的眼睛。他心里的秘密像是春天的野草般疯长，叫嚣着想冲破所有的桎梏。哈利按住胸口，他知道更可怕的事情是什么：连他自己也想放那个秘密出来。不仅仅是放他出来在陋居里打转，他想要他和他光明正大的立在阳光里，一起去公园里野餐、在对角巷用一只勺子吃弗洛林冰激凌或者仅仅挽着手散步、讨论魁地奇精品店里新上的飞天扫帚型号。甚至，他们可以领养一个孩子，不论男孩女孩，也许他还能哄着德拉科，一家三口穿上亲子装去麻瓜电影院看场关于魔法的电影。

    家。目光掠过吃完晚饭后在花园和屋子里跑进跑出的孩子们，陋居暖暖的色调和装饰让他心里蓦地涌起了一种强烈的愿望：他想要一个家。从很小很小的时候起，他就想要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哈利惊慌地回过神来。赫敏那张微蹙眉头的脸出现在面前，她把一只装着热巧克力的杯子塞到哈利手里，问：“怎么了？你好像精神不太好。”

    哈利勉强一笑：“没什么。你和罗恩怎么样？”

    赫敏怪异的看着他：“这可不是什么好问题。你是不是快回去了？待会儿我送送你。”

    快到九点了。每逢这样的周末聚餐，哈利总是在九点准时告别，说什么也不肯在陋居留宿。

    既然说了是“送”，哈利当然不会一出陋居就幻影移形。两人走在有些泥泞的小路上，一时寂静得只听见北风呜咽。

  “德拉科还好吗？”最后还是赫敏打破了沉默，仿佛漫不经心地问。

    哈利的手在外套口袋里捏了捏：“挺好的。我们应该都......挺好的。不过医院最近好像有些事，他没跟我细说过......”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低下去，仿佛有寒风灌进去冻住了声带一样。

    赫敏一时也不知道该回些什么，她当然知道最近莫莉夫人一直在唠叨的事，罗恩也在晚饭前忧虑地告诉自己下午韦斯莱先生和哈利聊过天了。身为法律执行司副司长的她更知道德拉科为什么迟迟不愿意哈利将两人关系公之于众的原因——一个即使是她在德拉科的位置，也无法做出任何选择的原因。

  “赫敏？”哈利思索着开口了：“我下次——算了，没什么。”他在清冷的月光下笑了笑：“你回去吧。韦斯莱先生和莫莉夫人的事我没放在心上。我会试着解决我的问题的。”

    赫敏看着他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难过。她伸手握了握哈利的肩膀，也是微微一笑：“当然。一切都会好的。”

    格里莫广场十二号的起居室灯火通明，德拉科坐在一堆柔软的沙发垫子里看一本古老的皮面书。他看着哈利露出英俊的笑容，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

    哈利走过去，伸手拨着封面看了一眼发现又是一本魔药学专著。他朝德拉科做了个鬼脸，转身从书架里拿出那本翻了无数次《高级魔药制作》课本走回来：就算这已经不是当初那本了，但哈利仿佛还能从空白的地方读到那些小恶咒似的一遍遍翻看着。

  “想他了？”德拉科看着倚在自己肩头慢慢翻书的哈利，低沉地问。

  “嗯。我在想，斯内普教授......”哈利手指在书页上划过：“德拉科，在暗处爱一个人一辈子，是什么感受呢。”

    德拉科没有说话。谁也没有说话。粘稠的沉默在屋里鼓着泡泡，如果破了，就会放出悲伤的气息。

    半响，哈利才重新开口了：“冬天一起去戈德里克山谷看看吧。如果可以，我们也去见见你的父母。”